郭庆丰:寻找最本原的艺术形式

发布: 2014-12-28 00:00 | 作者:殷晓玮 | 来源: 设计·中国

编者按:郭庆丰,1967年12月生于陕北绥德1992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版画系,2000年结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民间美术高研班主要从事油画创作和民间美术的研究与教学工作现为西安美术学院本原文化研究所副教授2011年12月18—2012年2月18日《艺术的狂欢》装置、油画个展在北京798 UNIONART(联合艺术空间)展出2012年10月21日 “大漠画家油画邀请展”八人联展在榆林、神木两地展出2013年9月29日— 2013年10月15日,“郭庆丰寻根艺术展”个展在西安今日长安美术馆展出2014年1月27日—2014年3月27日,贾平凹、程默、邢庆仁、郭庆丰迎春绘画作品展在西安荞麦园窑洞美术馆展出。并出版《阳歌阳图》《黄河的衣裳》《纸人记》《符图记》《生灵我意》等学术专著。

陕北心·家乡的艺术 

设计·中国:请您简单介绍一下您的学习成长经历? 

郭庆丰:我的成长和学习经历其实是特别快乐的,我从小在陕北的一个小山村长大,那个时候的家乡还完全被传统观念和民俗文化氛围包裹着,关照着。由于我们家在乡村里算是好人家,就是比较殷实些,所以我不记得物质条件对我有过什么限制,但是和别人家一样的就是野性与自由。小学甚至于初中学习经历我只记得一个玩字,沟上山下各种玩法,没有作业、也没什么要求,不想去学校就装病,大人们似乎也没太认真。小时候就记得一群孩子每天晚上都在月亮底下玩,甚至没有月亮的时候我们都在捉迷藏,玩各种游戏。那些黑黑的洞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就钻进去了,也傻、不知道害怕,进进出出多少回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危险,大人们也不像现在那么紧张,完全是一种放养的状态。那时候乡村还没有电,四处的黑暗就衬托出那些大戏(晋剧),小戏(皮影戏颜色特别鲜艳,因为那时也看不大懂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非常神秘,黑暗中的所有事物都是神秘莫测的,所以也就牢牢吸引着我的理解和想象。它呈现的应该就是一种艺术的效果,在我少年时期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也奠定了我对精神世界执着的向往之心。那种情况下我的学习一直不怎样,但因为喜欢看小说,那时家里只有《西游记》、《三国志演义》等几部书、都是繁体字,为了看小说就和爷爷学认繁体,学文言文,甚至学阴阳五行的基本知识。我爷爷是开过私塾的老先生,从这个方面说我从小还满喜欢学习的,但学校里一直考的不好。不过我早就发现自己画的好,也因为少有什么艺术的东西,自然就喜欢上了民间的剪纸艺术。记得18岁那年,自己一个人沿着家乡的无定河徒步行走了八个县,途中遇到了几十个优秀民间剪纸艺术家,于是带着赌气的行走逐渐有了主题和目的,就如醉如痴的跟着她们学习,一路上收集了300多幅非常精彩的剪纸,结识了20多个当地特别有名的民间剪纸艺术家。她们才是那个时期的原生状态的真艺术家,所以这一经历对我以后的艺术观念、艺术理想奠定了很重要的基础,也开启了我对于造型艺术的原始形态和观念的基本认识。 

陕北情·民艺之旅 

设计·中国:您作品的表达很多都契合着中国传统文化和观念,看上去很抽象。为什么要这样表现呢? 

郭庆丰:其实也不太抽象,不是仅仅对现实的表达,基本上应该算是是超现实主义的。我比较喜欢超现实主义,最早喜欢超现实主义是从文学开始,高中时期比喜欢画画更早的事情是想做个作家或者诗人,特别喜欢文学,尤其是诗歌,因此那时候真还读过不少书,也尝试并且迷恋着各种写作,但是后来不知怎样就转到画画上去了。我认为超现实主义跟我内心的情感和喜好特别契合,比如我从小就喜欢黑暗中的那些不确定的因素。以前听一个神话故事我内心里总是情不自禁的想着这些如果是真的那该多好,做一场梦都不想醒来的那种感觉,就是因为它可以超越现实,所以就希望所有东西能超越现实来表达。那么多无法改变的现实,在作品中完全可以轻易地改变,实现你想要的那种效果。而且中国文化的情感气质本身就是超现实主义的,表现力非常强,抽象意味非常浓厚,越高级的东西就会越抽象。 

设计·中国:我们知道的您的作品很有陕北风情,秦汉特色。我们应该通过什么样的途径发掘这些地方特色,进而体现在我们的作品上? 

郭庆丰陕北之所以有那么多人喜欢它,尤其是从事影视、绘画或文学的人,喜欢他是因为它保存了很多东西,由于它地处偏远,还因为它有历经天灾人祸的无数灾难以及不同凡响的遭遇,使得这块黄色的土地上保存了很多原始的文化形态和许多民族生存、死亡、崛起的魂魄。一个从事艺术的人可以从这里找到很多有用的东西,一个感觉敏锐的人可以从这里进入到它的精神世界。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一些东西可以把你思想里最本质的东西引导出来。或许你的兴趣点在将来,每个年轻人都想发展当代的、最前卫的东西,甚至是最富想象的、科幻的因素,但是不管做什么你总得让自己的东西变得厚重。什么叫厚重,就是你的知识结构也罢,你的情感气质也罢,你的想象空间也罢,都要开启一个非常大的空间!那么这个空间怎么去打开呢?就是从那找东西,那里可以给你很多暗示,很多时候经过陕北这只手就能把你的内心空间变得非常辽阔。如此一来你即便是在做最当代艺术,表达起来也是游刃有余的,就不会那么单薄了,人也会慢慢变得不再浮躁。 

设计·中国:您曾经创作过一些很独特的撕纸作品,您是怎样想到要用撕纸这种形式来表达的?从这些撕纸作品中您又感悟到了什么? 

郭庆丰剪纸其实有一种独特的语言方式,但也是一种十分成熟的艺术形态。我想继承这种语言样式,又想打破这种旧有形态,获得更多创作上的自由,甚至将它直接变成一种现代的形式,正好撕纸可以帮我完成心愿。撕这个动作就很愉快,谁不喜欢撕碎、撕开、撕裂这些个张扬破坏欲的手段!这个行为过程尽管撕得是一张纸,但是你实际上也撕掉了剪纸的一种固定的程式,然而把它撕破了并不是为了破坏它,是为了建立新的语言形式。只有把原有的撕碎了以后才能建立自己更加自由的形式,这样你自然就有了这个强烈欲望,而你的关于这种肌理的认识,包括这种欲望的产生就是对一种创作欲望的培养,这样你就有了表达的欲望,然后在自由表达的时候、另外一种体系就建立起来了。那这种表达我觉得它既有民间剪纸的文化形态,又是一个很现代的做法,甚至是最当代意义上的一种重新构成。关于中国文化的学习如果跟学习西方文化比较的话,对中国文化的学习就是一种修持的过程。这个过程特别重要,类似传说中“死往生还”的过程,修到了就能体会到,如果修持不到,撕碎了也就算了结了。但如果你修到了,比如多年一直在坚持做剪纸,做民间艺术考察与调研,包括对其他的相关艺术的体会和实践,对自然和生活的感悟。。。。。。然后有些新东西就会慢慢在你的脑子里活了起来,关于这一点后来在我的油画创作过程中也能体会到。 

民间美术的传承与发展,仍然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设计·中国:现在年轻人对于像民间艺术一类的传统文化关注度较低,您作为一名艺术教育工作者你怎样看待这个问题? 

郭庆丰:我在西安美院教书的这十多年一直都面临这个问题,年轻人都不愿意把自己打扮成民间的那种感觉,这是有原因的,年轻人大都没有探究过民间艺术背后的民间文化形态,自然就不明白那种古老的东西可以转化的非常现代,如果总是拧着、就是在其表面形式中停留着,因为牛头不对马嘴当然没办法感兴趣,事实上民间艺术的很多东西你如果能够真正的深刻理解,它就可以有许多种华丽转身。很多国际上著名的艺术家,像毕加索、马蒂斯、夏加尔都曾因为吸收民间艺术、民间观念而成就了艺术的神话;近的像我们国家的前卫艺术家蔡国强、谷文达、吕胜中在国际上玩的游刃有余,他们都曾对民间艺术做过深入细致的学习和自我修持,只不过他们的语言转换过来了。现在的关键就是告诉学生怎样了解民间文化的形态问题,如何转换语言的问题,不是一味的劝他们喜欢民间艺术,真的体会到真东西了谁都会喜欢的。 

设计·中国:我们知道现在的社会环境浮躁不安,在时代发展之下,如何才能在这浮躁的环境里保持艺术的纯洁性呢? 

郭庆丰:这是一个大问题,单靠我们怕是解决不了。总之首先要保持人的纯洁性,人如果内心很纯洁,知识结构就有了纯洁性。不管这个时代无论变化多快,总还是有部分人在慢慢做学问的。时代的变化是控制不了的,但时代在其变化中有其自身净化的功能。无论什么时代,总还是有人在坚持做艺术。有这种内心的需求,就有体会到道和法的重要性,他体会到了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就会作用于他,他自然就感觉到内心的明净,就不会浮躁。而如今的浮躁已是大面积的浮躁,试图用一门课程或一门专业去解决浮躁,是解决不了的。浮躁的出现不仅仅只有我们国家,恐怕这是一种世界性逆流,浮躁的人多了,读书做学问的人就少了,向往知识的人也少了,文化的崇高感和优越感看上去也就没有了;但这不要紧,浮躁的总是表面的轻飘飘的一部分,潮流自会将它们消于无形,那些有分量的才会最终被留下来。 

设计·中国:在您研究民间美术的道路上遇到过什么困难吗,您是怎样坚持下来的? 

郭庆丰:真正的具体的困难不大,只要是愿意做这件事情,困难就大不了。去民间学习最没有门槛,只要你愿意,徒步也可以,开车更方便。其实现在想起来,当年徒步的时候,比开车还有很多优越性。可是时代变了就不一样了。那时候徒步,你一路上见到的都是大师。现在开车,你找不到那么多大师,距离大了你开着车反而也便利了。其实你只要是愿意,它就没有困难。现在任何一个学生想做这件事,谁都挡不住。你说是困难吧,谁没有一点困难,但是困难完全是自己的事,不是说是这个专业给你带来的。不用说在民间美术这个事情上,就连整个学习艺术的经历中,我觉得困难都不算什么。心里有数就可以怀着一颗平和的心,认真去面对它,它就难不到你。 

设计·中国:您觉得现在中国民间美术的发展状况如何?您对它未来的发展又有什么期许呢? 

郭庆丰:不好,不容乐观。当政府要关注民间美术的时候,民间美术这种脆弱的生态似乎一片一片以更加快的速度在毁灭。这当然也不是政府一手造成的,本身这个东西内在的性命是无法传承的,也到了毁灭的时期了。再加上政府保护中的行政手段不得法,也不是他真的一点不懂。大家都了解这都是体制造成的,这个最讨厌。一说起体制,任何一个人都无可奈何。你比如说国家立项解决传承人的问题,立项要调研这个陕北民间艺术的问题,它专门立了项,国家立了项就有资金,等资金下来了,他一看,这钱与其给别人不如自己做吧,他到是完全相信自己的。这就是政府对这个东西的保护,恰恰对它起了一个反作用,更加快了这个东西的毁灭。最糟糕的结果就是他们做的这个出版物啊,做的那个研究结果,都是假的,是经不起推敲的。最后我们还能对此怀有什么期许,它都完了,你还指望它能发展什么。 

设计·中国:有哪位艺术家曾经影响过您吗?您可以推荐几位您欣赏的艺术家吗? 

郭庆丰:最早我还不太敢画油画的时候,美院的一些老师总是给我讲油画语言,我曾经就这个问题问过他好几次,因为我不知道具体什么才是油画语言。当时我确实对这个问题想得有些多。后来有一次在中国美术馆看到一个画展,里面有印象派和现代派几个大师的油画作品,我一看就觉得特别高兴,因为这些作品我看懂了,我特别喜欢!而他们也画得很开心、很有感染力,他们不同于我以往看到的那种油画。这正是我想要的那些东西,我一下子就从学院派的迷雾里出来了,找到了足够的自信。那是一个契机,对我影非常大。后来陆陆续续看了许多大师们的作品,比如说毕加索、达利、米罗、夏加尔等等。他们都是我最喜欢的艺术家,也对我形成了很大的影响。另一方面对我影响更大的就是那些民间艺术大师们,他们从一个更加充分更加辽阔的精神层面真实地影响了我。其实具体的艺术语言和技法是针对一般意义上的学生或画家的,当你能够超越了这些东西的时候所有的艺术语言将会被重新创造。 

认清自己,完善自己·主动出击 

设计·中国:如今学习纯艺术的学生毕业后很难找到工作或面临转行。您对这有什么看法?对学生们有什么建议吗? 

郭庆丰:我给他们的建议就是好好修炼自己,自己给自己一个工作,不要指望分配更不要再让家人为你找工作。你说你这么高大上的学了一场艺术,又千辛万苦的想在体制里谋个差事,甚至去考公务员。我觉得这种结果实在是万般无奈下才会做出的选择。如果这个学生尚有一种办法,就不应该这么选择。我经常在想,古代的男人动辄以治国安邦平天下为理想和抱负,怎么现在连养家糊口的本身都没有了?有人会说那是因为过去读书人少,现在人才济济英雄无用武之地。其实不然,现在同样机会也多,世界也大啊,只要你是英雄一定有机会成就一番事业的。现在很多大学生都去考公务员,可是一年毕业那么多学生,有一小部分去做公务员就够了,那另外很多人都是要创业的。如果单位满员了,其他渠道也不行你就去自己创造个单位出来。现在很多学生特被动,这也是我们教育的失败。被动就好像就成为一种毕业的姿态,毕业了就等着安排工作,要么等着党给你安排,要么就等着父母给安排,如果都安排不了就一直在那等,甚至有许多人一等就是三五年,三五年里一直租房子打游戏。好多人他懒啊,懒起来也是无穷无尽的,还总是一种生不逢时、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投错胎了的感觉!以我说,家长就该逼着他让他没饭吃,一开始就让他来解决吃饭的问题,解决了吃饭就可以解决更多问题,一个年轻人不可能在身强力壮的时候没钱花没饭吃。人家创造成千上亿的价值你总能挣几千块吧。就业不该是被动的等待,也不要往社会的各种职能部门挤。应该凭自己的学业开发自己的才能,自己给自己创造一份最适合的工作。

布面油画《白城则》80x155cm,2014 

布面油画《北国风光之二》100x200cm,2003

布面油画《北国风光之二》100x200cm,2003

布面油画《大狮子》50x60cm,2009

布面油画《父亲种的大梨树》130x140cm,2012

布面油画《高家洼的早晨》80x155cm,2014

布面油画《谷子黄了》130x160cm,2010

布面油画《故乡五季之黑》110x150cm,2005

布面油画《家园之一》130x180cm,2012

布面油画《六甲中学》200x200cm,2009

布面油画《形影不离之一》130x160cm,2009

布面油画《玉米地》130x140cm,2007